大半下午,散漫为文,本想略述年届而立的喜乐哀惧。
写到半途,发现要么接近自命不凡,要么等同顾影自怜。实难于形骸之外,考校三十年之功过得失。于是,一删了之。
有时,我羡慕那些有话可说的人。他们所闻所感,皆能成文,不惮于分享,或有取宠之嫌,但终究是自己的感知体验,尽情道来,又有何妨。
反观自己,乏善可陈;勉力陈之,又很容易滑向自矜或乞怜的地步,不如闭嘴。小e随笔的图片
其实,这是个心境问题。今时,我不过是蒲松龄自况的“落落秋萤之火”,仍在“逐逐野马之尘”。
若他日,无经济之虞,或许可从容上下,遄飞逸兴。
他日他日,一个卑微的幻觉。飞龙在天,毕竟少数;潜龙在渊,也可姑而待之。怕的是自己为虫,而非龙。像陶渊明所谓“日月掷人去,有志不获骋,”岁数大了,有志难伸,何以自处?
不知道呀。
“人生如寄,憔悴有时。”本是常理。陶渊明所言的精神境界:“宁固穷以济意,不委屈而累己”,非我这个俗子所能抵达,但求无愧于心地做成一些事,写好一些字,担负起一个家。
昨天,历经三个月,读完中华书局版《聊斋志异》,四册,12卷,3269页,恍觉大梦一场。回看蒲松龄自序,“知我者,其在青林黑塞间乎?”(青林黑塞,典出杜甫的《梦李白》:“魂来枫林青,魂返关塞黑。”)这话是说,我的知己,只能到幽冥之境寻求了。实则就是悲叹,我在人间无知己。
344年后,一个刚满三十岁的青年,愿浮一大白,遥奠留仙先生。君已千古,可瞑目矣。
以此作结,略显低沉,便借陶渊明的一首四言诗,以抒己志:
《荣木》
荣木,念将老也。日月推迁,已复九夏。总角闻道,白首无成。

采采荣木,结根于兹,晨耀其华,夕已丧之。
人生若寄,憔悴有时。静言孔念,中心怅而。

采采荣木,于兹托根。繁华朝起,慨暮不存。
贞脆由人,祸福无门。匪道曷依,匪善奚敦。

嗟予小子,禀兹固陋。徂年既流,业不增旧。
志彼不舍,安此日富。我之怀矣,怛焉内疚。

先师遗训,余岂云坠。四十不闻,斯不足畏。
脂我名车,策我名骥。千里虽遥,孰敢不至。
这首四言,先谈人生兴衰如草木;又谈起人的意志,当择大道,依从善;接着自省废学而好酒;最后,陡然奋发,说,四十岁不闻于世,也没什么好怕的。备好车马,哪怕千里之遥,我绝不畏难而不至。
我才三十,岂能一身暮气。千里虽遥,纵无车马,积跬步,也能至之。
生日三愿,同去年、前年和大前年一样:
一,生养我的,愿他们安康。
二,身边及远方的亲朋知己,愿你们快乐。
三,愿我,活着(工作顺意),并努力自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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